洛小奇3313

【明日方舟/双狼组】拉普兰德的复仇

Written by Lorch Plasma


“哟,优等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德克萨斯正坐在地上,安静地吃着午餐。

突然响起的招呼声让她肩头一耸。德克萨斯定了定神,并没有抬头看来者——这位头发永远乱糟糟的白狼女孩。

“如果是为了找麻烦来的,请回吧。”

“哎呀,很遗憾,我今天又是来吃饭的。”拉普兰德晃了晃手上的炒面面包,“给我让点位置吧?”

“每天都专门跑来另一边的校舍吃饭,你还真有耐心。”德克萨斯抬起手,指了指周围有点脏兮兮的走廊,“这附近可都是能坐的位置,所以,请尽量离我远一点。”

“别这样嘛。”拉普兰德靠在德克萨斯身边的墙上,慢慢坐下来,“哎哟,痛痛痛。”

“……”德克萨斯无言地将手撑在地上,向旁边挪了挪。

“尝一口?”拉普兰德并没有再往德克萨斯身旁靠。她打开包装袋,对着德克萨斯扬了扬手。

“不了。”德克萨斯漠不关心地扒拉着饭盒里的午餐。米饭配火腿肠煎蛋,并不是什么能引起食欲的菜色。

“你就不关心我为什么喊痛吗。”拉普兰德咬了好大一口炒面面包,一点也不淑女地嚼着。边吃饭边说话使得她有些口齿不清。

“不怎么关心。”德克萨斯用筷子夹起一根火腿肠,“况且除了打架,我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哈哈哈,不愧是德克萨斯……哎哟。”拉普兰德笑了两声,随即捂住了肚子。

“别笑了,边吃边说恶心死了。”德克萨斯毫不掩饰。

“确认完毕。今天的德克萨斯也还是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嘿嘿一笑,继续往嘴里塞着面包,“我放心啦。”

“跟我也没关系。”德克萨斯将饭盒里剩下的米饭拢了拢,塞进嘴里,“我吃完了,再见。”

“别这么急着道别嘛。”虽然这么说,拉普兰德似乎没有要认真挽留德克萨斯的意思。她抬头看了德克萨斯一眼,权当对她的道别——德克萨斯正弯腰拾起放在地上当坐垫的旧试卷。放眼望去,经过批改的几张数学卷子没有一个角落划着错误符号。这些卷子左上角打出的同一个分数机械而不真实,极度容易引起强烈的不适感。

拉普兰德默默看着德克萨斯将试卷叠成小方块,塞进宽松的校服口袋。

“犯什么傻呢。”德克萨斯伸出口袋的手一抬,什么东西朝着拉普兰德的脸飞了过去。

“嗯?”拉普兰德一抬手,接住了德克萨斯扔来的东西——一条百分之百可可脂的黑巧克力。“咦,我可以把这个当作告白吗?”

“要是你撑到放学还没因为低血糖昏过去的话,我会考虑一下听听你的胡言乱语。另外,傻狗好像不能吃巧克力,不介意的话就还我吧。”

“即使不能也会吃的。”拉普兰德用牙咬开巧克力的包装,啃了一口,“另外,我可不会说谢谢。”

“我也没兴趣被你谢谢。”德克萨斯端着饭盒,头也不回地离开。


罗德岛中学有着一套特殊的分班制度——月考的排名将会决定学生下个月属于哪个班级。奇数是文科班,偶数是理科班,越靠前的班号代表着越优异的成绩。

很简单,很残酷,却也行之有效。

唯一不受这条规律限制的只有所谓“后进班”。没有文理分科,亦没有数字作为班号。学校会向后进班投入更多更强的师资力量来给予需要的同学帮助——这是写在校训上的一句话。真实的情况是,掉进了旧校舍后进班的学生……几乎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

没人记得德克萨斯是什么时候从“后进班”逃离,一跃进入一班,成为优等生的。每个人都只对拉普兰德连续三次月考落榜,从二班自由落体进了“后进班”有印象而已。该说是个残酷的世界吗,落后者的进步天经地义理所应当,而强者的退步被每个人深深地记住——即使造成这般退步的原因,是被查出身患绝症,只剩下半年的寿命。 

应该没人会对这件事感到惋惜吧。毕竟比起为一个没有前途的优等生浪费师资力量,能帮更多潜力股爬上去是更重要的。更不用说,拉普兰德本人也接受了这个结局。“变坏”的过程究竟是人格改变还是本性暴露,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了。“后进班”的学生们惊奇地发现,文文静静,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的优等生打起架来,并不比班里参加过最多械斗,身上有最多伤疤的男生要弱。这位新来的女武神明显不像上一位那样爱惜自己的身体和贞洁——尽管如此,也少有胆大包天的人敢接受一个病号露骨的邀约。

在强大——特别是值得追随的强大面前,优秀只有被遗忘的份,更不用说像罗德岛中学这样竞争激烈的环境。很快就没人记得“后进班”曾经有过一位头发总是乱糟糟,打架又狠又毫无章法的冰美人这一事实了。

“看到你没有可可碱中毒真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德克萨斯对着迎面走来的拉普兰德耸了耸肩。

“既然你吃了巧克力也没事,指望我因此中毒是不是有点太理想主义了?”拉普兰德反唇相讥。已是放学时间。不知是什么神奇的能力,拉普兰德总是能在涌出校门的茫茫人海中精准地找到德克萨斯的身影。

“生物课不是说进化越不充分,就越容易有和同族兽亲相仿的特质吗。”德克萨斯毫不在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Pocky,将有巧克力的一头放进嘴里,“我比较担心你属于这个范围。”

“你还会担心我?”拉普兰德歪了歪头,“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我可不想以‘毒死同学的优等生’这一身份登上校报头条。”德克萨斯毫不避讳在“后进班”的头号学生面前谈起成绩。

“真要有这种事,他们十之八九会帮你隐瞒过去。”拉普兰德嘿嘿一笑,“更何况,如果我真的死了,又不会有人来帮我追责。”

“我会。”德克萨斯又将手伸进口袋探了探——Pocky已经一根不剩了,“前提是杀了你的另有其人。”

“不错。”拉普兰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会说这种话的人才有德克萨斯的样子。”

“所以呢,你今天又要去哪里?”德克萨斯随意地将双肩包的背带放下一边,从另一边拉开拉链,“反正不可能直接回家的吧。”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猜错了。让我猜猜,会有第三次吗~”拉普兰德脸上浮现出一阵奇异的笑意。

拐过两个路口,穿着同样校服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位有着酒红色短发的萨科塔女孩从德克萨斯身旁擦肩而过。向德克萨斯抬手正准备打招呼的时候,余光瞟到了走在德克萨斯身旁的拉普兰德,立刻又有些畏惧地缩回手去。

“你怎么不买辆自行车?”拉普兰德看了德克萨斯一眼,漫不经心地冲着萨科塔女孩挥了挥手,丝毫不在意这一举动是否合适。

“我不会骑。”

“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你非常适合做一个在女子学校上学,周末车接车送的大小姐。”拉普兰德嘿嘿一笑,“即使现在,你不是也有能力这么做吗。”

“这可不好笑。”德克萨斯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如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题,我不会怪你一路走下来都默不作声的。”

“好——吧。”拉普兰德拖长了尾音,“不过,真亏你能吃黑巧克力。我可是尝试了好几次才把那玩意咽下去。”

“堂堂拉普兰德,还会吃不了黑巧克力吗?”德克萨斯掏了半天,终于从书包的侧兜拿出了另一包Pocky,“其实我还有一条牛奶巧克力,甜得蛀牙那种。因为在印象里,你和甜食完全不搭,所以一开始就没往那方面考虑。”

“遗憾,第三次猜错咯。”拉普兰德嘿嘿一笑,“好啦,让我想想,作为猜错三次的惩罚游戏……”

“我可没听说还有这种设定。”

“临时决定的。”

“那你慢慢想吧,我回家了。”眼前就是拉普兰德的家了。德克萨斯吃着Pocky向前走去,没有一点慢下来的意思。

“等等,我想到了。”拉普兰德大跨两步,抓住德克萨斯的手腕。

“请快点,我回去还要做作业。”德克萨斯一脸无奈地转回脸来。

“放心,这次的惩罚游戏在大街上也能完成。”不等德克萨斯回答,拉普兰德早已做出了下一步行动——她咬住了德克萨斯嘴里Pocky的另一端。

“……”德克萨斯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逆来顺受的神情。她闭上眼睛,既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

拉普兰德的嘴唇从另一头开始,一点点吃着Pocky向德克萨斯靠近。比起常人略显冰冷的吐息扑在德克萨斯脸上——开玩笑的,她并不知道别人的气息是什么温度。

“……”很接近了,不睁眼也能知道。只要再靠近一点点,拉普兰德的嘴唇就会碰到她。

“……”

“……你还真是心疼那根宝贝Pocky,哈?”拉普兰德突然出了声,她的嘴唇随即离开了距离Pocky尽头只有不到一厘米的那个位置。

“我看是你不敢继续下口吧。”即使经历了刚刚的突发状况,德克萨斯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将身体转回了前进的方向,“先走了。再也不见是最好的,但我不怎么指望。”


德克萨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

笔尖摩擦试卷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种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清的环境下,多少显得有些刺耳。

德克萨斯并不是一个对学习很上心的人。与其说她是为了取得更好的成绩在写卷子,倒不如说她只是想要做点什么,把自己的脑袋填满就是了。只有这种时候,德克萨斯会对自己好用的头脑稍有不满——只靠一份卷子摆脱胡思乱想,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困难。这座房子与自己在叙拉古的家族宅邸相比小了不少,一个人住在这里倒是刚刚合适。最初搬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德克萨斯一眼就看上了这里。尽管手中握着姓德克萨斯的钱足以令这城市最大的富商瞠目结舌,在住处上花销太大仍然不是明智的人会做的决定。财产只进不出,总有用完的一天。更何况,高调只会使令人头疼的纷争卷土重来而已。

……

德克萨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接着做题。

拉普兰德……那家伙是最让人没法理解的奇葩。一场纷争改变了两个家族的命运,就像德克萨斯是这片土地上仅剩的德克萨斯一样,拉普兰德也是唯一的拉普兰德了。最初在陌生的学校里见到熟悉的面孔时,德克萨斯条件反射地将手伸向腰部,做出要拔枪的姿势。当然,不可能把枪带去学校。不知情的围观者可能会觉得自己想掏手机拍照吧。

“贵安。”

面对德克萨斯充满火药味的反应,有着一头银色长直发的拉普兰德只是单脚后撤,对她行了一个标准而疏远的屈膝礼。

德克萨斯怀疑过这货是不是失忆了,或者被什么奇怪的高烧弄坏了脑袋。试探性地问出“你为什么在这里”的一瞬间,她曾怀疑拉普兰德会扑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听说你搬家了。不知为什么,稍微有点想念你。”

现在想来,这家伙……是不是从那时开始,脑袋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再怎么说,“有点想念你”也并非两个斗争了几个世代的家族的继承人见面时该说的话吧。更何况,双方家族陨落的原因是同一场纷争。

听说这家伙得到了自己将要转学的消息之后,提前十天来到了这所学校。文静漂亮,眼睛上有道疤的高二转学生一入校就摘下了全年级理科月考的桂冠——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现在想想,只是为了避开那家伙伪装成差生,进入处于校园另一头的旧校舍,倒也不算什么黑历史。抽烟,打架……校规对后进班是一纸空文,对于在叙拉古颇有名气的家族长大的德克萨斯而言,违反校规也只是信手拈来的小事罢了。内心深处,德克萨斯甚至觉得自己挺享受被当作差生看待的。

变化发生在一年前,刚升上高三的那段时间。

听到拉普兰德亲口说“我得了矿石病”的时候,德克萨斯的脑袋是有点不清醒的。

被源石及其制品刺伤,导致源石结晶进入动脉血管,是感染矿石病的唯一途径。尽管看似不会直接影响感染者的身体机能,但在发病的过程中,感染者的每个器官都将逐步被等量的源石结晶取代,不可逆转,无法减缓。越接近死亡的躯体,就会越快地被源石吞噬。本着关怀弱势群体的理念,这片大陆设立了《感染者保护法》,允许感染者在他们的最后一段时间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仁慈的土地能够接受感染者,而感染者却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毕竟,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蚕食,临终之际还要目睹残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化作齑粉——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一切。很绝望,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位一脸平静的白狼少女与脆弱如瓷器的源石病患者相联系。

无论是拉普兰德还是校方,都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感染者保护法》中的条例。就在大家都以为拉普兰德是一位敢于违抗命运,过好自己最后生活的勇士时,例行公事的月考改变了一切。

拉普兰德不动声色地在接下来的一场月考中交了白卷——除了物理,她在答题纸最显眼的位置画了一张很……有个性的自画像。这代表着什么不必言明。看到拉普兰德性格变化的校方,也没有了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的意思。

过了不久,“后进班”的学生们发现,新来的女王大人不仅比看起来更会打架,而且性格上比前任的女王大人随和得多。

前任的女王大人……叫什么来着?

……

“……唔……”德克萨斯皱了皱眉,微微睁开双眼。趴在桌子上睡觉使得身体有些酸痛。钢笔的笔尖戳在第十四题的答题框中,墨水滴在有些劣质的复印纸上,浸出一大片黑黑的污渍。

为什么小睡一会都能梦到那家伙……烦死了。

“呃,讨厌。”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起来的时候,德克萨斯发现自己洁白的校服袖子沾上了一块不小的墨迹。她随手把写了一半的卷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站起身来,开始解衣领处的扣子。


“你知道最让我意外的是什么吗。”拉普兰德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先说清楚,并不是你给我带饭这一点。”

“对于你这么厚脸皮的家伙而言,应该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吧。”

“我意外在你会主动跑来找我。”米饭残渣从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嘴里喷出来,德克萨斯厌恶地在眼前挥了挥手。

“如果我不跑来找你,怎么给你送饭。噎得连优先级都分不清了吗。”

“不不不,这俩程度不一样。”拉普兰德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嘴里塞香肠,“你想想……”

“要吃饭就认真吃。如果才洗的衣服又被喷上唾沫,我会有点难办。”德克萨斯真的很后悔自己多余的举动——给这家伙带饭就意味着必须得等她吃完,才能收回饭盒。

“好好好。”

……

空荡荡的走廊里远远就能听到“后进班”吵闹的声音。拉普兰德毫无风度地往嘴里塞着饭,牙齿与不锈钢筷子撞击发出的“咯咯”响声让人稍微有些烦躁。

“……德克萨斯,我一直都挺想问你的。”拉普兰德这次有把饭好好咽下去再说话,“你的脑子挺好使吧,为什么一开始却没有展现出实力呢?”

“那当然是不想跟你待在一个校舍了。”德克萨斯冷哼一声,“虽然我没猜到你现在会变得这么蹬鼻子上脸,天天来找我,但我从始至终都是想避开你的。”

“那么,为什么后来又愿意展示出实力了呢?”拉普兰德饶有兴趣地看着德克萨斯,“莫非你猜到在那场月考中,我会交白卷,所以故意考了相反的分数好避开我?”

“怎么可能。”

“哎嘿……”拉普兰德用指尖轻轻勾着下巴,“那就是……你听说了我生病的事,打算来陪我?”

“……”少自恋了——德克萨斯本来想说这句话。

但她没有。

“哈哈哈,被我的厚脸皮吓到连反驳都忘了吗。”拉普兰德一边满意地欣赏着德克萨斯的表情,一边将余下的饭粒扒成一堆塞进嘴里。

“只是对你这条傻狗的直觉稍微有点震惊罢了。”

“咦,意思是我猜对了吗?”拉普兰德歪着头,对德克萨斯露出一个极其臭屁的笑脸,“没看出来啊德克萨斯,平常对我爱答不理的,还以为你完全对我不感兴趣呢。”

“确实是不感兴趣。”德克萨斯挑衅似的撇撇嘴,“至于跑去陪你和送午餐,这些行为在直女癌眼里代表什么,我可没兴趣知道。别过度解读了。”

“知道啦。”拉普兰德将方便携带的不锈钢筷子从中间拧开,放进饭盒里,盖上饭盒的盖子。她站起身来,顺手将饭盒递给德克萨斯。

“下次吃什么?”话一出口,德克萨斯就后悔了。

“咦,还有下次吗?”拉普兰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猛地扑过来,将德克萨斯紧紧抱在怀里,“德克萨斯,我太爱你了!”

“……傻狗。”德克萨斯并没有试图挣脱。她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只可惜拉普兰德没法看到她的表情。

“不过……还是不麻烦你啦。”拉普兰德很快就放开了德克萨斯。不知为何,她的神情稍微有点落寞。

“这可不像你。”德克萨斯抬起眉毛。

“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拉普兰德转过身去,对德克萨斯摆了摆手,“回见啦。”

“更不像你了。”德克萨斯目送着拉普兰德的身影消失在旧校舍楼道的拐角处。不锈钢的饭盒里没有了内容,手感变得轻飘飘的。她猛然想起,自己本可以等放学再来拿饭盒。


拉普兰德并没有来学校——今天放学时,德克萨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无论能不能见到那家伙,自己的日常都没什么区别。给拉普兰德带午餐的计划无疾而终,倒也能省下不少时间。她只是不太确定这些时间能用来做什么。

德克萨斯稍微有点想知道拉普兰德去哪了。

没必要问“后进班”那个外号叫“博士”的班主任。以拉普兰德的性格,也不会把去向告诉同学。自己并不知道拉普兰德的手机号——她用不用手机还是个问题。

德克萨斯猛然发现,她对拉普兰德的了解并不如想象得那么深。虽然看着她上过楼,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却一次也没有进去过。那家伙已经缠着自己一段时间了,自己却一直在抗拒与她接触。是在害怕她会提起过去的事吗。

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试了几次才成功。整天都握着笔的手指稍微有点僵硬。

德克萨斯将运动鞋甩在门口,去厨房接了一杯自来水,灌进嘴里。冰凉的水顺着喉管流下去的瞬间,胃部抽着疼了一下。

尽管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外面还是很热。德克萨斯向窗外瞟了一眼,屋头的树木与平常相比没什么变化,花草却像缺水一样打着蔫。记得那条傻狗喜欢热,她偏低的体温在这种天气会稍微高一点。德克萨斯为自己记住了拉普兰德的癖好之一暗暗松了口气。

记得很小的时候,家族之间的关系还没那么紧张。德克萨斯曾和拉普兰德一起玩过。怕热的她在没有开空调的房间里汗流浃背,而一旁的用人也是如此。拉普兰德没有。

……

自己的过去最近似乎追得特别紧。

德克萨斯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的。她错了。


“你昨天去哪了?”德克萨斯的余光里出现一缕白色的长发。她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并没有抬头。

“体检。”拉普兰德在德克萨斯的身旁坐下来。

“哦。”什么都不问多少有点不礼貌,但德克萨斯也没打算问“结果如何”。

“所以呢,今天吃的什么?”拉普兰德扬了扬手里包得十分精致的饭盒,“我今天可是有好好做饭哟。”

“炒面面包。”德克萨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那面包实在太小了,她吃了四个。

“所以,今天轮到我嘲笑你啦。”拉普兰德拆开包饭盒的布,打开盖子,“稍微奢侈了一把,里面有煎三文鱼。”

“怎么,已经落魄到煎三文鱼都算奢侈了吗?”

“天天香肠煎蛋的人没资格说我吧。”拉普兰德夹起一块三文鱼,用手托着递给德克萨斯,“来,尝尝?”

“……”德克萨斯毫不客气地咬住三文鱼。咀嚼了一小会以后,她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好咸,为什么你煎三文鱼还放盐啊。”

“咦,咸了吗?”拉普兰德用筷子插起另一块三文鱼,放进嘴里吧唧着,“没差,反正我又尝不出来。”

“味痴。”

“冤枉啊,我以前可是个美食家。”拉普兰德拿着筷子举起双手,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只是得了这个病以后,吃什么都想吐,所以得用重油重盐让自己在味觉上不那么难受。”

“你倒是不用担心得高血压。”德克萨斯突然想起了什么,“喂,你不会把我之前做的饭吐了吧?”

“没有。”拉普兰德夹起一小团米饭,饭粒被金色的蛋黄酱染得早就失去了本色,“那顿饭实在尝不出味道,但吃得还蛮舒服。”

“幸好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觉得我做的饭好吃。”

“哪会有觉得香肠煎蛋好吃的人啊。”

“没良心的东西。”德克萨斯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状态稍微有点奇怪,脸颊两边紧紧的。她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你这是中风了吗?”拉普兰德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你才中风。”德克萨斯用胳膊肘狠狠地戳了她一下。


虽然没人跟她提起,德克萨斯却是知道的。最后的火并中,家族里有人使用了源石武器。她亲眼看到一匹中弹的白狼在她眼前倒下,不断扩大的伤口中冒着粉末状的黑色血晶,直到整具身体包括头发都化作一缕黑烟,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很遗憾,叙拉古并非受遵纪守法者青睐的地方。更何况,即使现在查出使用源石武器的元凶,想要惩办一群已死之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德克萨斯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非得是拉普兰德,这世界上最后一位拉普兰德?她分明是家族中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在反对这场纷争的人。

尽管自己也在反对两个家族的争斗,但那场火并中,德克萨斯依然亲手了结了至少两匹白狼的性命。为了能够活下来而夺去别人的生命,放在过去是无比正常的事。但现在,德克萨斯讨厌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

从结果来看,那场差点要了自己命的斗争也差点要了她的命。或者说,她的命已经被死神以另一种更温柔的方式收入囊中了。

而德克萨斯至今仍然不知道拉普兰德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或者说,如何看待自己的。

德克萨斯发现自己一直无法控制地在想拉普兰德的事情。


这周五,拉普兰德没有来上学。可能又去体检了吧,德克萨斯想。

然而下周一,她依旧没有出现。

这家伙……德克萨斯多少有点担心。难道说,拉普兰德在睡觉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化成了灰?如果真是这样,不知道疼不疼。

德克萨斯打定主意,去拉普兰德家看看。

拉普兰德平常都是缠着自己一起回家的,她的住处在自己家之前的两个路口,一栋看起来不大的公寓。也就是说,只要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两个路口,就能看到拉普兰德的家。

穿上便服,拿好钥匙,离开家门。不知为何,德克萨斯胸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致德克萨斯,

我知道你会来。只是,对于住处而言,这里实在是太……空空如也了,连个冰箱也没有,更不可能由我亲自给你倒水。我知道自己没用对词,你一个文科生就别笑话我啦。

本来我想再煽情一点,回忆回忆和你在同一所学校学习的快乐往事。但思来想去,都只能记起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翻白眼,嫌弃我做的饭难吃罢了。况且让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也不是我的本意,这儿又没有餐巾纸给你擦眼泪。

直接进入正题吧。其实,我想告诉你的这件事,你肯定不会爱听。为了避免你找不到发泄对象,我在这留个自画像。要是你听了生气,就找个大头针戳我吧。

我接近你的本来目的是复仇。

虽然从小到大没怎么和你面对面交往过,但我肯定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这个人。都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死了爹妈,小小年纪却是家族里的重要角色——我没有自夸的意思。我那时候在想,我们说不定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只可惜后来,两个家族的关系越来越差。说真的,有好几次,我的家人都想要和你们开战。只是因为我一口咬定不能越过这道线,他们才没有动手。

我本以为这样下去,尽管避免不了小磨小擦,两家至少也能相安无事。但我真的不知道,你那时候会成为先松口的一方。我知道你不是会允许族人使用源石武器的人,但至少在不坚定这方面骂你两句,你没什么回嘴的立场吧。

说什么都没用了。回过神来,偌大的两个家族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一匹拿着短刀的灰狼跟我比划了两下,我当时还挺傻的,以为那把短刀的材质是黑曜石,觉得以挨两下为代价快点解决一个敌人还挺划算。

至于现在,我没什么感觉。毕竟马上就要死了。

德克萨斯,本来是没必要的。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德克萨斯了。我身上的源石结晶在燃烧,仿佛每一片碎屑里都住着一头白狼的灵魂。他们嗥叫着,责备我没有狠下心来,先下手为强。除了恨你,我找不到其他从这种悲哀中逃脱的方式。

我的复仇计划在你看来估计也挺可笑的。猜猜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打算让你爱上我。

反正我这样的状态,马上就会“砰”地一声爆炸。在那之前,舍弃节操把你骗到手,让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然后在病情恶化的某个月跟医院偷偷签个安乐死协议,再给你留下一封像现在这样的长信,让你余生都在后悔和悲哀中虚度……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计划有变。我发现自己先一步爱上了你。你给我送巧克力、为我专门考了个全校第一,这些行为让我这颗已经有0.091%的肌肉组织都结晶化了的心脏跳得如此厉害,甚至一度让我怀疑自己的寿命会因为血液中源石的快速流通而缩短。

体检结果不是很好。上次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数字是0.067%,这次数字变化不大,只是小数点和6之间的那个0没了而已。我无法保证这个数字什么时候会变成6.7,姑且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我没法继续再在你面前出现了。并不是我在意你会因为失去我而难过,我只是……

算了,没什么好装的。我不想让你伤心,毕竟我爱你爱得难以自拔。除了赶紧离开你的生活,我别无选择。

没必要来找我,也无需打探我的消息。我想你是找不到的。

比较遗憾的一件事是,没在离开之前再吃一碗香肠煎蛋。说实话,还挺好吃的。

祝好,再见。

忘了我。

谨启,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无言地读着信。歪歪扭扭向左斜的字体,毫无疑问是拉普兰德的笔迹。

读完最后一行,她将信纸往旁边一扔,身体靠着未贴壁纸,稍微有些发霉的墙壁,坐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这家伙……死到临头都懒得给自己买把好点的椅子。

“……还说不想让我难过?骗子。”德克萨斯自言自语。她的声音稍微有点变形,“既然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也不会介意我在这抽支烟吧。”

她颤抖的手慢慢伸进口袋,花了一段时间才摸出一个未拆封的烟盒——早有预感所以带上了,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好不容易戒掉的烟又抽上了,感觉反而有点奇怪。

德克萨斯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拉起宽松的裤腿。

她左边大腿的外侧,赫然生长着一块硬币大小的源石结晶,令人触目惊心。

“没关系的,拉普兰德。我迟早会去陪你。”德克萨斯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结晶。与拉普兰德正相反,德克萨斯的结晶有着高到令人胆寒的温度。


十一

会大晚上坐火车往外跑的人实在不多。这个包厢能容下四名乘客,而现在只有拉普兰德在这里。懒得打开行李柜,于是她把数量惊人的大包小包都丢在对面的座位上。

那家伙什么时候才会看到那封信呢。或许已经看到了,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越晚发现,就说明她的负罪感越小——也就会在发现之后越大。无论怎样都不亏。

拉普兰德关好包厢门,从随身背着的单肩包里拿出一面梳妆镜和一把梳子——终于不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了,天知道走路时头发不小心被挂到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哎哟。”火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拉普兰德没拿稳的梳子掉到了腿上。金属的梳子和结晶磕碰,发出一声敲玻璃一样的闷响。

啊,已经不需要这些玩意了。拉普兰德随手将贴在腿上的黑色结晶撕了下来。本该与身体相连接的部分,有着一层薄薄的胶水痕迹。

拉普兰德将结晶举过头顶,仔细地欣赏着。那神态如同在把玩一块价值并不高,却十分美丽的宝石。

一次成功的复仇。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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